广东省社会责任研究会

作者：黎友焕

本文发表在《紫荆》杂志10月刊

地下钱庄是当前中国大陆金融体制存在严重弊端背景下出现的一种独特的金融市场主体，在弥补金融体系缺陷导致市场服务短缺的同时，也对正常市场秩序不可避免带来负面影响。长期以来各执法部门也屡打不禁，而且每次打击运动过后总会伴随着一波地下钱庄的再发展，但每次打击都会视打击力度等不同因素影响各地区的资金异常流动。由于香港是大陆地下钱庄跨境资金流动的桥头堡和重要枢纽，大陆打击地下钱庄也必然会影响香港热钱的流动。

一、当前地下钱庄在中国大陆存在已经由来已久，在过去10年来呈现出突飞猛进的高速发展势头，也出现了生产模式质的蜕变。现有绝大部分的地下钱庄不仅同时拥有小贷公司、抵押公司、拍卖行、离岸金融公司等金融企业，还与银行等各类体制内金融机构紧密性合作；不仅经营民间高利贷、本外币兑换等业务，还成为跨境资金流动甚至各种隐秘资金（包括腐败资金等）转移的重要渠道。多数地下钱庄还吸引各类高端人才加盟，各种内部规章制度清晰，内部分工井然有序，依然就是正正规规的金融机构。

但地下钱庄自所以称为地下，主要特征就是经营了法规允许以外的业务，而且对正常的金融秩序必然带来相应的冲击，这也是执法机构历来打击的主要原因。我国打击地下钱庄工作也由来已久，但地下钱庄隐秘性强、执法部门打击不到位等原因导致历来打击成效不大。我们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境外资金在中国大陆异常流动研究》课题组对过去10多年地下钱庄发展情况跟踪研究表明：执法部门打击地下钱庄的同时催生了地下钱庄的发展壮大，每次打击行动都会促使地下钱庄吸取经验教训并采取更加严密和稳妥的经营方式的转型升级。

今年4月23日，为深入推进反腐败国际追逃追赃工作，中国人民银行、公安部、最高法、最高检、国家外汇管理局在北京召开打击利用离岸公司和地下钱庄转移赃款专项行动动员部署会。随后各地执法部门打击一批松散型或粗放型的地下钱庄，虽然我们课题组调研情况表明：这一波打击行动没有较大影响绝大部分大型地下钱庄正常运转，但此次打击行动涉及金额也高达4000多亿元，可见我国当前地下钱庄的巨大规模。近几个月我国股市出现了异常地大起大落走势，我们课题组动态数量模型研究表明：近期大陆股市的走势与地下钱庄的大额资金流动情况呈现高度的正相关，各种实际情况也不同程度显示，地下钱庄已经成为股票市场上资金流动的重要渠道之一。在这种严峻形势下，8月24日，公安部再次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决定从8月24日起至11月底，在全国范围组织开展打击地下钱庄集中统一行动。公安部党委委员、副部长孟庆丰亲自领衔负责这一工作。很显然的是这次雷霆出击，与严控热钱大批量进出、影响股市及国内宏观经济形势稳定密切相关。此次打击地下钱庄不仅涉及到传统的地下钱庄模式，更涉及到证券金融犯罪，打击广度和深度预计将是历年同类行动所不及的，也必将再次从热钱和大额资金流动层面影响地下钱庄的运作。

二、

内地地下钱庄与香港热钱流动关系

香港是世界重要的金融中心之一，资金的便捷性和高度自由化历来备受资产转移者的追捧。资金在香港不仅意味着能够顺利进出所有发达经济体，而且由于近年来大陆经济社会交流与香港已经融为一体，跨境地下钱庄发达，执法部门各种打击措施不力等原因，资金在香港和大陆之间畅通无阻，除了可以通过体制内金融系统流动外，更可以更加便捷地从地下钱庄渠道进行快速转移。

由于香港和大陆法律法规存在较大异同，两地对所谓的地下钱庄的定义和认定也完全不同，如企业或个人之间的借贷回报大陆有明确的界限，超过规定就是非法的高利贷；又如本外币兑换，大陆明确规定必须经过人民银行批准的机构才能从事这种特种经营业务；等等。也就是说，香港不存在大陆官方所定义的地下钱庄形态，大陆官方认定的地下钱庄在香港是合法经营的企业。正因为这种法规的差异，使大陆绝大部分的地下钱庄都相继在香港开设合法的金融公司作为掩护，甚至成为大陆地下钱庄的总部大本营。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大陆企业对外投资、学生出国留学，移民出现井喷态势，由于大陆实施对外汇的严格管制政策，如买卖外汇限额和严格登记等措施，很多企业或个人为了规避限制或逃避监管，都选择以地下钱庄的渠道转移资金，地下钱庄已经成为内地和香港最重要的资金流动渠道之一，甚至对于隐秘性资金来说，地下钱庄方式的流动量已经超过了体制内方式。根据我们课题组的监控，随着大陆反腐败力度加大，各种隐蔽资金几乎都通过地下钱庄进行转移，往往数额巨大。在过去的3个月来，我们课题组对超过100个地下钱庄的监控情况表明，巨大数额资金流动量超过了过去一年的流动量。毫不夸张地说，目前香港已经成为地下钱庄运作各种资金进行跨境异常流动的重要地区平台。

三、新一波

内地打击地下钱庄态势对香港热钱流动的影响

近期大陆股市等金融市场的异常波动，再次触动了执法部门对地下钱庄生存发展的关注，甚至引起了国家高层领导的重视，加大打击地下钱庄已经成为当前维护金融和经济稳定的重要工作之一，也必然对香港地区的热钱流动产生一定的影响。但由于这一波打击地下钱庄与过去不同，更多地倾向境外热钱对大陆股票市场异常波动的影响，因此对香港热钱的流动影响也与以往可能不同。

首先是，案件线索资金的跟踪追查。公安部等各执法部门已经初步对在股票市场上恶意炒作的行为有了一定的掌握，对相关的资金流动轨迹也进行了梳理。从资金流动过程中可以追查到相关的人员和细节，对于这种资金涉及到的组织和人员可能打击力度都会很大，即使资金已经转移到境外，但未来的跟踪追查工作也将持续，涉及的相关机构和人员继续从事类似的金融经营行为将受到很大的影响。

其次是，大额资金异常流动的跟踪。由于任何大额资金流动尤其在股票市场上的炒作都会留下难以消除的痕迹，参与股票大额炒作的资金都能跟踪到具体的异动时间、涉及的机构和人员。这些大额资金的异动无论是恶意还没有被认定是恶意，涉及的相关机构和人员都可能成为未来跟踪监控的对象。

再次是，传统地下钱庄的业务难免受到影响。根据我们课题组对以往大陆历次打击地下钱庄的情况跟踪，每次大陆掀起打击地下钱庄运动，香港地下钱庄的跨境业务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主要是转入到更加隐秘的渠道进行转款，但经营成本便随即提高。

根据以上情况，我们评估认为，在当前大陆加大打击地下钱庄的新态势下，香港热钱的跨境流动业务可能出现新的变化。

一方面是，从香港流入的热钱规模和速度可能会放慢，但各类隐秘资金流出的速度不仅不会放慢，可能会加大。出现这种反常流动的主要原因：一是体制内金融机构的这种非正常资金转出业务暂时被迫停止，转向以地下钱庄方式替代，加大了地下钱庄的业务量；二是国内反腐败工作力度没有减少，各类隐秘资金加大流出的需求旺盛；三是前期已经进来的热钱有回避监管、先撤出境外以静观动态的需要。我们课题组对过去4周的动态监测结果也印证了这一结论。

另一方面是，地下钱庄的相关跨境业务转化为更隐秘的方式。如直接转款、蚂蚁搬家式的携带等方式转入以贸易项下、外商投资、集团内部跨境转移结算等方式。地下钱庄运作资金转移成本增加，但中介手续费也会相应提高。

（作者是：经济学博士，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境外资金在中国大陆异常流动研究》课题组组长、广东省社会科学综合研究开发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